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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双天王][RPS] 一次海风

一晚上的奇怪摸鱼产物，时间是乱的，都是突发脑补（。

去台南吧。

  和Andy在一起的记忆总是在深夜。

  这并不是说白天他们不在一起，尤其是在Aaron刚回香港的那几年，他们为各种理由相遇，拍戏，综艺，电台节目，在花团锦簇的画面中被远远分隔在两边，或是一起玩傻里傻气的游戏，笑得开心，镜头一关便被各自塞进车里赶下一个行程。因此有些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记忆，而记忆里的事大都只能发生在深夜。

  例外并不多，所以仅有的几次例外尤其让人印象深刻。那一年电影新歌与演唱会的排期满满当当，他已不是初入行，只是以前总是站在下面仰望这个舞台，现在突然变成舞台上唯一被聚光灯照着的人，这种感觉很难说清，有些新奇又有些不安。接着之前歌曲的热度，夏天时他去台湾录了新歌，负责人都是熟面孔，连录音棚都熟悉，比起之前拍电影时的“嘉华”要幸运得多。

  录音交给负责人鉴宝，是首舞曲，他当然不可能安安分分唱完就算，回去的车上还在摇头晃脑哼里面的曲调。在台湾的临时经纪宣布一个好消息，因为不知道歌曲是不是还要有调整，他要在台湾继续呆几天，但不给他派其他的工作，当是这繁忙一年过半的奖励。Aaron以为他开玩笑，他倒是很认真，让他用这几天放松心情。Aaron欢呼一声，连连谢他，他摆摆手笑言：“是你运气好，赶了巧。”

  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，经纪人却只笑，不再解释，将他送到住处就走。一开门，灯却是亮的，沙发朝门，毫无遮掩，一下暴露出横在沙发上睡着的人。

  Aaron不可置信，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在沙发边看Andy。他的夹克衫都没有脱，头发也没有做造型，乱糟糟堆在脑袋上，睡得很沉。他不知道Andy怎么会来，看上去不是临时起意也至少赶得匆忙。他趴在沙发边看了一会，伸手摸摸他的头发。

  Andy没有醒。沙发很窄，但他硬是将自己平衡在上面，Aaron想起以前他睡沙发后腰酸背痛的样子，他推了一下Andy的肩膀。不奏效，他只好更用力地推。“Andy！”他小声叫他。

  沙发上的人咕哝一声，两只手一起挡住头顶的光，再放下来时终于睁开了眼睛，看到Aaron也并没有惊讶。“回来了？”他睡眼惺忪地问。

  Aaron咧嘴笑开，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问他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  “来赶通告，”Andy一边坐起来整理夹克衫一边回答他，Aaron的嘴角略微落下去一点，他有些失望地问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
  Andy看他一眼，好像在犹豫应该直接回答他还是矜持地兜几个圈，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笑了：“已经赶完，排了几天假期给我。”

  Aaron一下又开心起来，在沙发上晃了晃，用脚尖在地上敲节奏：“那好巧。”

  “是啊，很巧，”Andy眯眼顺着他的话说，又问：“想去哪里？”

  这个问题让Aaron愣了一下，他停下动作仔细想了想，最后不好意思地回答：“不知道。”

  “我有一个地方…”Andy还没说完，Aaron就立刻附和：“那就去那里！”

  他哭笑不得：“你又知道是哪里？”

  Aaron挠挠头：“你选的地方一定不会差。”他还是忍不住问：“是哪里？”

  Andy已经整理好衣服，站起来学电影里那样对他风度翩翩伸出手：“我们去台南。”

 

 

  他们没有停留，Andy早就租好了车，停在楼下，于是他们趁着夜色远远从这里逃开，一路向南。Aaron中间接过方向盘开了一会，又换Andy开，等天快亮的时候，他放下车窗，喊昏昏欲睡的Aaron：“Aaron，你看。”

  眼前只有略微泛白的天空，Aaron起初不明所以，深吸了一口气，立刻就明白Andy要他“看”什么。腥咸的海风已经吹到了这里，那片看不见的海离他们大概越来越近了。

  Andy问：“以前有没有来过？”

  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，所以答不出来，等他们站在这几天临时住所的入口处，Aaron这才答他：“没有。”

  几乎在台湾最南端的小镇，窄街，细沙的沙滩，就在沙滩不远处的住所，这些他都没有去过。想到第一次来这些地方就是跟Andy一起来，这让他更高兴了。

  住所是栋白色小楼，他们一直在里面睡到第二天下午，Aaron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也是Andy提前安排好的，他去问Andy，Andy把煎蛋在锅里翻了个面，说，我也没想到嘛，如果你当时有什么要去的地方，大不了重新安排咯。

  Aaron喜欢这个回答，从橱柜里拿两个马克杯去开冰箱。如果Andy安排了这个地方，他也一定安排了冰箱里的果汁。

  等他们磨磨蹭蹭把连brunch都不算的这一餐吃完，Andy去二楼窗口向下看，咂舌说又要等到晚上才能出去。他对Aaron投去有些歉意的目光，Aaron立刻说：“不要紧，我们可以看电视。”

  事实证明即使用难得的假期缩在房间里看娱乐节目，因为有Andy在，也不会觉得浪费。他们两个四仰八叉横在沙发前面，抱枕散在地上，就是不去沙发上坐，看综艺节目的冷笑话也能看得哈哈大笑。

  主持人讲了一个西红柿过马路的冷笑话，Aaron告诉Andy：“我刚来台湾的时候就不敢过马路，这里机车好多。”

  Andy刚刚笑完，一边擦眼角一边拍拍他的头：“现在厉害啦，现在可以自己去骑机车了。”

  其实Aaron以前告诉过Andy这件事，但他以后仍可以告诉他，因为Andy的回答每次都会不一样。

  等Aaron又打了一个哈欠，Andy终于伸手关电视，神神秘秘地：“走，我们出门。”他有点奇怪：“就这么出去？”

  Andy象征性地将他的连帽衫整理几下，用兜帽套住他的脑袋：“就这么出去。”

 

  到沙滩上Aaron才知道Andy特意选这个地方的苦心。这个地方连着海，却又比其他的沙滩偏僻得多，即使背后的公路桥白天会有人经过，这样的深夜也帮忙减少他们的顾虑。夜晚海风很大，他缩头缩脑，却一把扯掉了兜帽。

  Andy看他，Aaron对他解释：“是海风吹掉的。”

  他们互不拆穿地笑了一会，继续在沙滩上走，沙滩湿漉漉的，有些地方在动，是埋在沙里的小螃蟹，还有些被身后射灯照得反光的地方，Aaron蹲下去，在其中一个地方捡起一枚贝壳。

  Andy从刚才起一直很安静，Aaron拿着贝壳抬头叫他：“Andy——”

  他还是背对着Aaron不动，Aaron有些担心，小跑过去拍他的肩膀：“你…”

  “哗！”他猛地转过身，反而吓了Aaron一大跳：“你看！”

  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得多的贝壳，笑嘻嘻把它跟Aaron手里的撞一下：“把你的——吃掉了。”

  Aaron先笑出声，又立刻给自己找补：“这是超级贝壳来的，”他将贝壳一张一合，边给它配上刷刷的音效：“先把不是超级贝壳的贝壳吃掉！”

  “呃——”Andy拉长声音，把手里的贝壳翻个面，“阵亡了——”

  Aaron大笑，感到夜晚的海风迅速灌进来，但他还是一直笑，跟Andy两人跌跌撞撞走在深夜的海边。

  “我们今天呢，”Andy跟他说，“去看夜场电影，然后明天下午看夕阳，后天早上可以看日出。”

  他连这些都规划好，Aaron当然乐于坐享其成。“现在还有电影可以看？”

  “当然了，”Andy摆出那种值得信赖的样子，“我会作假？”

  “你不会。”Aaron把兜帽重新拉到头上，对他笑。

 

  小小剧院院门紧闭，前面立一块用毛笔写好的牌子，大约是打理电影院的人这些天去了哪里野营，因此最近没有电影可看。

  他们两个站在牌子前面面相觑，Aaron睁大眼睛，看看牌子又看看Andy，Andy也有些发愣，四处走了一圈，最后只得承认：“我不知道这个。”

  Aaron四处看了看，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，又极安静，他大着胆子挪过去轻轻抱了一下Andy。这个动作让他的反应比电影院关门还要大，Aaron只是继续站在他面前看着他。

  “没关系，”他说，“我们可以再去别的地方看看，如果都看不到，回去也可以。”

  反正他们还有夕阳与日出的承诺，和未来很多夜场电影，他想。

  Andy的眼神也慢慢柔和下来，好，他说，没有再说其他的什么，他们一起默契地沿着面前下坡路下山去。中途路过几个关闭的店面，他们一起欣赏了橱窗，再转一个弯踏上沙滩。

  夜晚的大风让人感觉被吹了一头一脸的沙，尽管这其实更像是一种心理作用，不过回去他们还是洗了澡，Aaron第二个洗，他正坐在沙发上擦湿淋淋的头发，背后啪嗒啪嗒传来脚步声，Andy从卧室出来，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往后面靠。他顺势向后倒去，片刻便感觉暖风从发间穿过，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。

  吹风机停了，他听见Andy在他头顶自言自语：“干了吗？”

  然后放下吹风机两只手在他头上一顿乱摸，满意地回答：“干了。”

  他不甘心只自己被弄乱头发，猛地站起来要以牙还牙，Andy笑着挡了几下，劝他：“省点力气快睡，明天还有安排。”

  昨晚来得仓促，睡得也潦草，Aaron想想，觉得他说得有道理，点点头答应：“好。”

  等他马上快要睡着的时候，Andy还没有上楼，Aaron突然想到Andy并没有告诉他怎样看日落和日出。

  可他是Andy，他一定有安排。他这样充满信赖地想着，一下就睡着了。

 

 

  “…”Andy转头对他说了什么，声音被封印在头盔里，加上耳旁风声，Aaron什么都没有听到。

  “什么！”他大声问，Andy没有回头，大概他的声音跟Andy的一样，传过去时已经不剩什么了。

  Andy说他们用摩托艇去看日出，结果拎出的除了救生衣还有两个酷似机车头盔的东西，脸是挡住了，但也没有办法聊天，只能这么一路开到大湾。大湾被Andy侦查过，平时人并不多，他们又特意绕到了几块大礁石包围着的安全地，终于可以扯下头盔呼吸海风。

  Andy的头发被头盔弄乱了，Aaron伸手想帮他整理，一阵大风，他默默放下了手，他们一起坐在那一小块沙地上。太阳已经有了一点夕阳的意味，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。

  “这里看落日很美，”Andy说，“虽然比其他地方要稍微差一点，但是——”

  “这里就很好了，”Aaron说，边脱掉身上的救生衣。他们一起坐着，肩膀碰着肩膀，看面前巨大的日轮一点点被远处的海平线吞掉，一小块一小块地消失不见。海水平缓，海浪声令人心旷神怡，连同海风一起光顾这一块礁石角，两人都没有说话，静静看面前的景色，只是不知不觉越挨越近，最后膝盖也碰着膝盖。

  灿烂的金色裹住他们，没有高楼的遮挡，海没有边际，天也没有。

 

  Aaron还以为他们要在沙滩等一晚上，所以当Andy催他动身的时候，他一脸疑惑问道：“不是要看日出吗？”

  Andy只说：“先回去。”

  回去后Andy也只是催他睡觉，就是不说应该怎样看日出，让Aaron这一觉也睡得不好，Andy把他喊醒时他还没有回神，蔫蔫坐在床边。

  Andy拿套头衫往他的短袖上套：“清晨风很大。”

  “知道了——”他拉长声音说，自己把衣服穿好。等他们全部打理好，Andy却带着他向楼上走。

  “Andy?”他终于忍不住问，Andy回头，笑得一脸狡诈：“你跟上我。”

  他当然只能跟上，走到二层杂物室，Andy踩着置物架在房顶使劲推推，房顶居然被他推出了一个洞。

  “啊？”Aaron站在储物间门口目瞪口呆，见Andy很熟练地拉下折叠梯，招呼他：“上来！”

  他还站在门口，Andy已经麻利地爬上去，Aaron连忙站在洞口仰头看，上面露出Andy的笑脸，伸出手帮他往上爬。

  等他爬上去，四处打量，才发现他们在这幢小楼的房顶，小楼建在这里地势稍高的地方，背后的山正好在它面前露出一个豁口，它的屋顶上更有一个另外修建的小房间，没有窗户，只有空落落没有装窗框与玻璃的洞，看起来像电工房。Andy拉着他走进去，他们一起坐在这个小房子里，从面前的窗口刚好能毫无遮挡地看到眼前几座青山。

  “等会太阳会从这里出来。”Andy告诉他。

  Aaron还张着嘴：“你怎么知道…”

  Andy大笑：“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选这里？”

  Aaron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自己把兜帽拉上去，又双手一拉松紧带，把自己封在帽子里。

  他感到Andy的手隔着帽子在摸他的头：“太阳要出来了，你不看？”

  虽然知道这是Andy在逗他，但他也只得自己又把帽子扒开，眼睛刚露出来，却看到对面的山真的渐渐染上了柔和的金色。

  “没骗你吧？”Andy像知道他在想什么，笑嘻嘻地问。

  背后海浪声也突然大了，一浪接着一浪，腥咸的味道混着清晨的微寒，一起包围这个小屋子。

  他四下张望，突然意识到这屋顶上的小房子十分像一座岛。这座岛这么小，前面可以看到山和日出，背后可以看到海和日落。他和Andy像仅有的两个常驻居民，已经看过日落，现在才来一起看日出。

  “笑什么？”Andy问。Aaron这才发现他一直抿着嘴唇。

  “我在想……”他说。

  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。太阳刚刚冒出一点，强烈的金色便一下充斥了他们的视线，海浪比刚才更加鼓噪，背后还有海鸥急促的叫声，但这些都不是原因，太阳的金色席卷他们这座小岛的瞬间，他接住了来自Andy的吻。

  手抚摸头发的触感，唇舌的触感，他们贴得太近，近到再无缝隙，在山与海的交界和日出的第一缕阳光下接吻，吻得忘我而虔诚，眼与心都只剩下一片蔓延到天际的白色，是一起踩过的沙滩，捡起的贝壳，所留下的只有在他们之间过渡的，温热潮湿的呼吸。海风清凉，掠过他们，吹起他们的头发。

  这一刻，连海风似乎都充盈着奇异的温柔。

 

  他常想起这阵风。似乎他应该先想起来些别的，可每当他想起那一阵风，他就能一下想起其他所有的事情。那一道阳光。海浪。那个吻。白昼下的张扬的吻。

  还有睁开眼后对面人的眼神，海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，他的眼睛亮如日出的海面，他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，不完整的，因为海风也把他的头发吹乱了。他们拥抱，说话，笑，再拥抱，那一瞬间他抛弃了往前往后所有的事情，他知道对方也一样，只要能这样与他一起，似乎就能一起步入永恒。

  他想，等再过些日子，岁月拿走了更多应拿走的东西，也许他会把这些一起忘记。也许会忘记大部分。这样也许也是好的，至少他不必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记得太多事情，甚至不得不只挑一些来回忆。

  比如其实那天晚上他们就互相接到了通告，临时经纪甚至亲自赶到了垦丁，日出就真的止步于日出。后来他又去过垦丁，他还去了许多其他的地方，但曾吹过他们的海风再没有像那样拂过他的脸。

  比如他们没抛弃任何事情，但也没能再提起它们。

  那一年还太早，要再过几年，等他剪了短发，等他们坐在同一排而之间开始坐着其他人的时候，那部电影才会上映，没有任何指代却又悄无声息提前落下结局。电影里男主角絮絮叨叨的旁白说，太平洋没有记忆，所以我要在那里安度余生。

  一九九二年，小岛最南端的小镇曾吹过来自太平洋的海风。

 

-END-